茶木

澄•游侠

云梦江氏宗主江澄江晚吟逝世。江澄是这么说的。

江澄躺在床上，他看起来很虚弱，他让其他人都出去，只让总管留下来。他告诉总管三天后对外宣布他去世的消息，假死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，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，就连金凌都不能告诉。他还告诉总管，他将封住自己的经脉，看起来就如死人一般，没有脉搏，没有呼吸，连医师诊断都会下死亡通知的那种。假死三天之后，再给他喂下醒过来的丹药，兵行险招，服下丹药若是没有醒过来，死，服下丹药若是醒过来了，活。

总管很担心，很难受，一把老骨头眼里泛着泪花。江澄看不得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替他担心，他告诉总管，不用伤心，自己这个身体自己有数。况且，若是真的死了，自己便可以和阿爹阿娘还有阿姐团聚，也是可喜的事，若是没死，自己以后的生活便真的是属于自己的，他便要去完成自己小时候的梦想，想想也是可喜的事。

总管应下来了这件事，那瓶丹药也被总管放到了怀里，他给宗主盖了盖被子，便退了出来，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，很大，很亮，美丽却又遥不可及。

他知道，这是宗主深思熟虑之后下的决定。宗主这些年从少时便为江家忙碌。他的宗主不似蓝家，有长老，有兄弟二人相互扶持。不似聂家，实力强大，虽说聂明玦英年早逝，但家底还在，又因着三家结义的关系，对聂家帮助甚多。也不似金家，家世丰厚，关系甚广。他的宗主，这个江家，是江澄在尸山血海中保下来的，是在摇摇欲坠的情况下扎根发展的，是在世人流言中伤中重燃生机的，他的宗主那时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八的少年啊。没有长老，没有兄弟，没有亲人，只有他自己，也只有他自己。在无数个日夜操劳，积劳成疾。

他想，还好，他的宗主还有金凌，但金凌那时也只是个孩子，处理完宗务还要抽出时间来去陪金凌。他不止一次看到他的宗主抱着金凌哭泣，他不知道他的宗主这些年是怎么坚持过来的。不过自从金凌当上了宗主，慢慢的做事也有条不紊，处理事情也得心应手了，宗主便也渐渐放下心来。

但天总有不测风云，半年前金凌出去除祟，不幸被困，发出求救信号，金家子弟相继去营救，折损大半，不得已便去求助江澄。最终，金凌得救了，可是江澄受伤严重。

经过医师治疗，江澄最终醒了。可是医师告诉他，他以后若再用灵力，身体经脉便会疼痛难忍，灵力阻塞，若用的狠了，重者有生命危险。而且，切不可再过度操劳，以前的积劳成疾也因着这次重伤被引了出来，若用脑过度，头痛便不可避免。

江澄听了，他很平静，他知道这次能活下来也是已实属不易。金凌醒过来之后便来找他，他想知道舅舅有没有事，他害怕舅舅就这样因为自己留下病根。江澄告诉他，自己没事，休息几天便会好了，他不想让金凌担心，不想让他有负担。金凌不信，江澄说你要是不信就去问医师。医师告诉他宗主没事，多休息几天便可。金凌这才放下心来。

过了许久，江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，他便让总管找了个医师，他要剖丹。他知道，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，这金丹现在再留在自己这也是白白浪费，他写了一封信交给了总管，让总管把金丹和这封信放在一起，等魏无羡来了交给他。他知道，魏无羡一定会来的。

他明白，若是自己被其他世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，江家，免不了又要来一场明争暗斗，不如直接趁着这个机会，把下一任江家宗主推上位，自己现在也可以先为他铺铺路。思之到此，他便想出了这个主意。云梦江氏宗主江澄江晚吟逝世，这个办法，两全其美。

有时候就是这样，人生无常，世事难料，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错过什么重要的人什么重要的事。

三天后，宗主卧房，江澄安详的躺在那里。

总管宣布，宗主逝世，宗内服孝三年。

第一日。金凌知道了这件事，直接就冲到了江家，在路上御剑也好几次险些掉了下去。他不敢相信，自己的舅舅就这么走了，他不敢相信，他也不想接受，但是医师告诉他了多次，他的舅舅真的已经逝世，他骂他们是庸医，他骂自己无用，他骂天道不公，他怨，他好不容易有能力来保护舅舅，却让他与舅舅天人两隔。他在舅舅的灵柩前大哭，他不知哭了多久。来祭拜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，那些人让他节哀。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，他跪在灵柩前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没有表情，没有说话，就这么看着前方。

第二日。总管把紫电交给了金凌，总管告诉他，宗主说希望你以后可以开开心心的活着，不要太伤心，他只是去找自己的爹娘和你的母亲了，以后吃饭前要先喝一杯热水，要不然那肚子疼的毛病容易犯，在卧房不可光脚下地，这个毛病要改，吃饭时也要少放盐，虽然口味重，但盐吃多了也没好处，切记遇事不可浮躁，少动气，对身体不好。总管一句一句的说着，金凌一句一句的听着，他想把这些话刻在自己的心里，把舅舅的样貌刻进脑子里。

总管问过江澄为什么不把想说的话写在信里给金凌。江澄说，有了信，就有了牵挂，睹物思人，便放不下了。

第三日，江澄下葬，一切顺利。

第四日，总管把丹药给江澄喂下。

一个时辰后，江澄终于咳嗽了一声，总管那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。成之，活之。

总管喜极而泣，他说宗主把他这老骨头吓死了，整整一个时辰，一个时辰，这一个时辰是如此漫长。江澄抱了抱总管，他说江宗主已经死了，现在活下来的是江澄，他说总管这些年辛苦了，承蒙他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，若是不嫌弃，便叫他阿澄吧。总管看着他的宗主，他早已把宗主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，便开口，叫了一声阿澄，便又抱紧了他。

江澄走了，他想，江家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自己以前身为宗主，又怎么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他少时是少宗主，在此之前是宗主，若是真的为之，搭上自己也便罢了，但是他的身后是云梦江氏，是千千万万条鲜活的生命，他不能，他要对他们负责，对千千万万条鲜活的生命负责，他不能让他的百姓们屈辱的活着。

但是，现在，他不再是宗主，他只是江澄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，他可以像江家的先祖一样，当一个游侠，他可以去完成去实现他小时候的梦想，仗剑天涯，除暴安良，他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

他，会是那个最懂江家家训的人。

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，魏无羡终于赶到了云梦江氏，可是还是晚了，他没能见上江澄的最后一面。总管安排了一间房让他们住下，把盒子给了他。魏无羡打开盒子，里面是金丹，他手足无措，总管告诉还有一封宗主留给他的信。他看完了信，他知道了江澄为什么失丹，江澄让他保护好金凌，保护好自己，若是他想住在江家，他的那间房自己也一直为他留着，想住便住。他看着江澄绝笔四个字，心里很痛。他哭了，嚎啕大哭。雷声不断，大雨不停，像是为他哀痛，也好似为他悲鸣。

江澄离开了修真界，去了平凡的人世间，他在那里除暴安良，救济世人，他养了一只狗，名字叫妃爱茉。他实现了他的梦想，他现在，是幸福的。

人们常说，最近几年有一紫衣人，身材高挑，手中执剑，其人细眉杏目，相貌锐利俊美，目光沉炽，除暴安良，江湖翘楚，可谓之侠。

太阳升起，月亮落下。山水一程，再不相逢。

完。